外国人与驴配 陕北崇驴风尚释解
古今中外人们对驴的褒贬大相径庭。“蠢驴”是中国人和外国人都叫得响的形容词。《伊索寓言》把驴子看作色厉内荏、冒充智者的愚人;中国一篇《黔之驴》把驴定格为外强中干、怯弱无能的物什。但也有不同的声音。美国民主党的徽记标志是驴,使驴堂而皇之地获得体面;意大利人对驴情有独钟, 称驴为“人类最好的朋友”;国际上著名的建筑家保罗·波尔托菲西同一群环保专家创建了“驴子之友”社团,通过各种媒体宣传驴子已为人类贡献了6000年,至今仍在为人类服务,以唤醒人们的同情。
在中国,也不是只有一种声音。人们印象中,高官厚禄及其纨绔恶少以肥马轻裘相标榜,而驴则成为诗人寒士的好友。杜甫有“骑驴三十载”的经历,苦吟诗人李贺、孟郊、贾岛,其诗情全在驴背上得之。驴还为道家所推崇,张果老倒骑毛驴使毛驴也沾了一点“仙”气。晋时持不同政见者阮籍在做东平太守时不怕路人嗤笑,偏偏骑驴到郡视事。“建安七子”之一的诗人王粲生前爱听驴叫,死后曹丕去吊丧时,提议大家都学声驴叫以送别。这事听来有些怪异,有违儒家礼制,但只有不拘礼法的魏晋风度才能如此大胆地与世俗相忤,以公平的态度对待驴。
与世俗的看法相左,陕北人视驴为掌上明珠,崇驴蔚然成风。
堂堂正正的驴满月
在陕北农村,草驴(即母驴)生仔是大喜,和给婴儿出满月一样,也有给驴驹“出满月”的习俗。届时,本家和邻里前来道贺,主人必备油炸糕招待。客人中配种叫驴(即公驴)的主人必被邀请,届时拉上叫驴来作客,待为上宾。
为了了解做满月的具体情况,笔者自1966年起,一直关注此俗的普遍性,并作了实地考察和问卷调查。调查情况概述如下:
一、满月主体(亦即究竟是给谁做满月)
这是一个复杂而有趣的问题。给人做满月的主体无疑是婴儿,但给驴做满月却是一个多维综合体。从子代看,有驴驹、驴骡驹、马骡驹;从母本看,陕北有草驴(母驴)、有骒(母)马,而尤以佳米驴的草驴为多;从父本看,有叫驴(公驴),有儿马(公马),仍以特产优良品种佳米驴的叫驴为多,亦可看作为母本庆贺,因为这是一个“母系”体系,做满月的主家是母畜主人家,而非父本主人家;又可看作是为父本庆贺,因为这时的公畜主人因为配种成功,为母畜主人家“添丁”,自以为有功,这时拉上叫驴或儿马踌躇满志地来作客,被待为上宾,要挂花红,收料又收钱,分文不花且能满载而归。从各个角度看,都是“同喜、同喜”的满堂彩。
二、公畜主人角色
公畜主人在配种和满月过程中,居于特殊的地位,扮演特殊的角色。
首先是称呼。对公畜主人的叫法五花八门,有叫“儿驴汉”“儿马汉”的,有叫“拉公子”“拉公仔”“明种”的,甚至直呼为“驴驹”“叫驴”“驴驹他外爷”等。后边三种称呼有其特点:一是辈份,称“驴驹”视为下一辈;称“叫驴”视为父本叫驴为同辈,而且以“叫驴”直接指代主人是有原因的。因为种驴以攻击性越强越好,而主人又必须是能够降伏叫驴的壮汉;称“驴驹他外爷”则再提高一辈。二是褒贬义,称呼不雅,且为戏称,兼有讥诮、戏谑的意思,但在场面上呼之,他还得接受,盖出于毫无恶意也。以此观之,其身份是由“贱民”行列蜕变出来的。
其次是“拉公子”在满月时的角色。满月时,母畜主人必请“拉公子”作客庆贺,待为上宾。事实上,配种后“拉公子”则跟踪打听,怀胎没怀胎,流产没流产,时届满月,不请也会自到。吃饭,“拉公子”坐上席。
三、满月仪式
驴满月是正儿八经的生育仪式。参照给婴儿做满月,邀请来宾中有“拉公子”、亲戚、近邻、好友,可多可少。
设香案敬马王爷。必有的仪式是临时设马王爷香案,主人要上香,吊黄裱纸,来宾亦以持来之香、裱点之吊之。
“驴驹他外爷”给驹子挂锁。是准备一根红头绳,编上方孔铜钱挂到驹子脖子上,以后铜钱奇缺,则可拴上纸币,但纸币须由主人准备,否则只挂一根红头绳了。
备饭款待。普通是炸油糕、粉条菜、饸饹。炸油糕取其谐音吉语“高”,饸饹为面条之属取其“长寿”,和给婴儿做满月相同。最复杂的是佳县某村高某家早在生驹的第三天就给驹子挂锁,表示“洗三”。满月时又“过事”两天,头天晚上吃饸饹接风,次日为满月正日子,吃米糕、大烩菜。亲戚来时各挈一瓶酒、一版香、一沓裱,其隆重可见一斑。
说书酬谢马王爷。满月仪式中,较风光者,往往伴以“陕北说书”以娱乐助兴。说书艺人称为“书匠”,多以盲艺人为之。书匠手持三弦或琵琶伴奏,小腿缚甩板、水镲,手上系蚂蚱板击节,自弹、自打、自唱,说唱相间。这是极大众化的文化娱乐艺术,深受陕北父老喜爱。人生礼仪中之满月、百啐、结婚、过寿,多有说书助兴。驴满月请书匠说书,还有一层意思,说陕北说书与马王爷有关。马王爷是家畜神,不光管马,而且管所有野生动物驯化之后的家畜。农家为保槽头兴旺,六畜平安,繁殖顺当,必敬马王爷。而马王爷有爱听说书的嗜好,所以每逢六月二十三马王爷生日,或许愿还愿、或牲口满月,多请书匠给马王爷说书。届时,亦邀请马王爷的“同僚”——各路神仙共同娱乐。故而,人们说陕北说书兴旺发达、历久不衰,与马王爷的嗜好有关,这也是驴满月说书的原因。
谢仪打发“驴驹他外爷”。满月仪式结束要打发“叫驴”和“驴驹他外爷”。因为配种已见实效,公畜有了功劳,主人必须给公畜挂花红(红布)1丈2尺,或以红被面一块代之;给“扫槽料”1斗,以示补养“元气”,另给“拉公子”“利市”人民币30至50元,花红也可以折合成人民币给现金。有的还有一瓶酒、一条烟。“扫槽料”是叫驴得实惠,而花红则为叫驴得体面而拉公子得实惠。
驴在婚姻嫁娶中出尽风头
婚姻嫁娶是人生礼仪中一件特大喜事,而毛驴在礼仪中出尽风头,为主人增光添彩。
从赶亲事、参加婚礼,驴就以无可替代的代步工具进入了载客“赶事情”的角色。榆林民歌《咱没那毛驴骑》反映的正是毛驴对于“赶亲事”的重要。这首民歌是以夫妻对答的形式展开的:
女:初七、十七、二十七,
我妈家出嫁他(按指孩子)二姨,
日子合在二十七,
请咱俩口送人哩(当送女客)。
男:不去的,不去的,
好时大节过年哩。
一来咱没那毛驴骑,
二来咱没那好撼的(指礼品)。
女:要去哩,要去哩,
谁家年年办事哩?
邻家毛驴借给咱骑,
二百添箱(指嫁礼门户)要撼哩。
这是一首年轻夫妻逗趣的民歌,没有毛驴骑,便不能走娘家、当送女客,足见问题的严重。在这里,毛驴是体面的标志,荣耀的象征。
正式的嫁娶,男家迎亲,女家送女,必用毛驴。两家迎送队伍的毛驴排成一串,驴头上带堆花,脖子上套串铃,迎送的双方男女骑在驴背上,拥戴着红袄、红裤、红盖头的新媳妇,一字儿排开,在鸣哩哇啦的唢呐声导引下,铜串铃从山道上一路响来,引得路人驻足观看,好不威风!驴在这里扮演了一个非常光彩的角色。不但迎亲的送女的一色骑毛驴,就是新媳妇坐的花轿,也是前后由两头毛驴扯(驮)着,称为“驮轿”。这种热闹喜庆的欣喜场面在陕北剪纸中有非常形象地表现。安塞民间剪纸艺术家李桂莲的剪纸《娶亲图》巨幅长卷以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典型地表现了以驴为驮载工具娶媳妇的壮观场面,容纳了二十六个人物,还穿插了六个抓髻娃娃。而居于显眼地位的则是六头毛驴:中间两头为驮轿驴,前两头为迎亲者所骑,后两头为送女客所骑。图中毛驴个个步履矫健,融入欢乐的情绪,成为嫁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由此看来,娶亲离不开毛驴。而忌骑骡子,因为骡子系驴、马杂交而成的“杂种”,更有要者,骡子没有生殖能力,不能繁衍后代,陕北民间称其为“一生生”,不吉利,新媳妇是万万不能骑的。陕北民间传说骡子本来有生育能力,当年王莽追杀刘秀,刘秀躺在犁沟里躲藏,恰好犁地的骡子踩了刘秀一蹄,刘秀气极咒骡子说:“这畜牲不长眼窝,叫你断子绝孙,一生生!”从此之后骡子不再会生驹,都是刘秀咒的。皇上咒过的骡子自然更不能骑。这样来看毛驴,不但出于乘骑的功利实用目的,同时也是婚仪中生育的象征物,具有了传宗接代的含义。
“赶牲灵”和“骑驴婆姨回娘家”
中的驴
可以说,毛驴是最古老的、适应性极强的畜力代步行具。在旧社会,乡间、城镇、平原、山地常见成群结队赶毛驴的“脚户”,或驮客、或载货,络绎于途。载客的毛驴,鞍辔鲜明,鞴套整齐,驴头扎系红帛绺子,脖子上挂着白铜响铃,跑起路来叮当有声,轻快神气。这种专门载人的毛驴,被称为“走驴”“响驴”或“快驴子”,不仅城乡青年视其为代步的好脚力,更受老弱妇孺的青睐。作为代步行具的驴,成为陕北民间美术特别是剪纸和农民画的主要题材。著名陕北民歌《赶牲灵》中唱道:“白脖子的哈巴朝南咬,赶牲灵的人儿过来了”,反映的就是陕北情窦初开的女孩儿站在大门外远远望见赶牲口搞运输的脚户情人过来,又能见面的急不可耐的欣喜之情。这种情景也就是信天游《吆驴开店》中所唱的“你吆驴子儿我开店,来来回回常见你个面。”盖脚户延续几千年,成为陕北交通运输贸易的主体力量,因而形成一支庞大的队伍,成为一种特殊的职业和行业。他们赶上牲口,把陕北的土特产皮毛、甘草、荞麦、小米、红枣和食盐源源不断地运往全国各地,又从境外换回棉花、布疋、针头线脑等日用百货和生产工具。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支援前线,也是由脚户赶上毛驴“当差”承担了主要的运输任务。这种情景,在安塞剪纸艺术家白凤兰的炕围剪纸《赶牲灵》中有生动的反映。画面中三位脚户赶着八头驴、骡和马生气勃勃地行进在乡间古道上,一派诗情画意。
以上是货物运输。而更多的是供人乘骑的“客运”。在亲友往来中,“回娘家”之属的“骑驴婆姨”或“骑驴打伞”是陕北山道上一大风景线,所以许多民间名作都反映这种媳妇骑驴回娘家的内容。
骑驴婆姨早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就成为民间艺术家剪刀下的热门题材。已故安塞老太曹佃祥的《骑驴打伞》中,年轻俊俏的媳妇妆扮一新,手打“洋伞”,骑一矫健毛驴喜气洋洋地走在乡间小道上。安塞县第二代少壮剪纸艺术家王西安曾于1998年当面剪赠笔者一幅《骑驴婆姨回娘家》,形象地反映了喜气洋洋的农家少妇和膘肥体壮、健步疾飞的毛驴几乎人格化的形象。西安告诉笔者她的剪纸和农民画在北京展出期间,以画驴闻名的黄胄先生看了后风趣地对王西安说:“你(剪)的毛驴比我(画)的毛驴好!”虽系自谦,但可见出王西安剪、画毛驴的水平和一代画家对民间美术的认可。
骑驴回娘家题材如此浓烈,除了说明毛驴的实用功利之外,还有其更早的艺术渊源和审美情趣。由于旧时的民间美术的承继关系只在民间艺人中代代相传,我们现在很难看到保存下来的实物,不能究其源,但好在我们能从画家的作品中寻找到痕迹。著名版画家古元有一幅延安时期的木刻《回娘家》,是古元下乡采风,接受民间的审美观念,创作出的明朗、单纯、浑朴的作品。由此可见,早在三四十年代的延安时期,陕北骑驴婆姨回娘家的民间美术已经很成熟了。
回娘家题材在审美情趣上,最大的特点是人们对人即少妇、动物即驴和山川小道如画背景的互相融入,形成了一种特殊的人与大自然和谐的美。诗人刘章的诗吟咏的正是这种境界:
鸟道羊肠古木风,
山村正月挂红灯。
探亲少妇骑驴背,
一首春歌出画屏。
崇驴风尚成因阐解
陕北崇驴风尚的形成,是和陕北人长期生活的生存环境以及从而培育出的特殊优良品种佳米驴有关,也与陕北人的动物崇拜和生殖崇拜有关。
(一)、严酷的生存环境的选择
陕北人把驴叫“牲灵”。是牲畜,但又有灵气”,可见人们对驴的重视。因为它和农家生产劳动、日常生活具有休戚与共的关系,所以形成了一种崇驴风尚。地处陕北长城南侧的黄土高原沟壑区,因生态环境悉被破坏,到处是被山洪冲刷得支离破碎的梁、峁、沟、涧,赖以连接村庄与村庄、农舍与农田的是经年累月被踩踏出来的曲里拐弯的羊肠小道。严酷的生存环境,迫使人们选择一种理想的役使工具。陕北俗谚云:“拉犁的牛,平地的马,上下山的驴儿不用打。”佳米驴正是山区乘、挽、驮、拉的力畜。农家春种时拉犁拉耱,运肥上山;秋收时踩场碾打,驮运庄稼;生活中推磨拉碾,驮炭送粮;就是走亲戚、坐娘家,全以毛驴为役使工具。加之这种奇蹄类家畜性情温顺,堪粗食,富耐久力,抗病力胜于马、牛,自然也就成为人们生产、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生产资料、理想的“动力资源”了。据最近统计,榆林全市驴存栏数高达21万头,占大家畜总量的66.9%,达历史最高记录。可见,虽然各种农业机械不断发展,但受地形环境的制约,其前景不但看好,且保持增长的势头。
(二)配种、孕育优化的结果
崇驴形成了一种良种优化的环境。以佳县、米脂县命名的佳米驴、“三边”的滚沙驴,以及二者杂交形成的“佳滚”杂交驴,就是这一带农民在长期的实践中培育出来的优良品种,这自然和人们在长期摸索中形成的一整套汰劣存优的选育办法有关。
佳米驴繁殖性能极佳。母驴在3岁口左右开始配种,终止畜龄为20岁口,4-14岁繁殖力最强;三年两胎,多为单胎,终生产驹10头左右,成活率90%以上。叫驴亦3岁口左右开始配种,年平均配种200头左右,射精量平均70毫升,受胎率50-55%,配种时间在惊蛰和白露之间。这是畜牧业界对佳米驴繁殖性能科学的测算。但在陕北民间,主人对父本叫驴要挑剔得多。从所有调查反馈的信息看,母畜口岁为5-8岁口,个别小龄者有4岁乃至3岁者,大龄者止于12岁口。公畜口岁多集中在6岁和7岁之间,大者无出8岁,小者止于5岁,4岁口仅一例。比较而言,公畜口岁集中,盖由母畜主人家挑选之故也;而母畜较分散,是主人家尽最大可能地为了多生而受到条件限制的原因。
配种有行市,一般规定为,配驴驹给黑豆一斗,亦有小米一斗或玉米50斤者;配骡驹加倍,折合成现金,则驴驹30-50元,骡驹加倍,多至100元。虽有行市,但事先必须叫响咬实敲定。无论配上配不上,则不会再退。至于满月时挂红花、给钱粮、则是另外的“谢仪”。
配种是一件精细、严密而又粗鄙的事。妇孺必令避开,虽然每头叫驴每年可配种200次,但在主、客之间常为此发生矛盾。叫驴主人自然希望生意好,多配;但草驴主人也很精细,他们要选攻击性特别强的叫驴,还要选最近几天没有配种的才配。因为间隔时间短,一则怕怀孕率低,二则怕驴驹体质差。配种时,一个前牵草驴,中间两人用杠子穿过叫驴前胸抬着架到草驴背上,后边自然还有提尾巴的等等。正因为如此营心,配种很少不孕者。佳米驴、滚沙驴和佳滚驴就是这样代一代优化后培育出来的。
陕北驴在孕育期间还以采取了一些比较科学的优孕方式而著称。草驴怀孕期间,根据规律,早中期增加精料精草如黑豆、豌豆、玉米和优质谷草,而在临产前两个月又逐渐减少此类“硬食”而增加易消化、有轻泻性、松软的饲料。之外,还得牢记怀孕几个月能拉而不能驮,几个月能驮而不能拉,何时减半驮、四成驮、两成驮,直到临月,既不能拉,也不能驮,但必须拉在村道上溜达以“顺胎"。其精心培育,可见一斑。
草驴下驹时,一般“努劲”不大,容易难产。所以主人在其临产前日夜守候,便于届时人工助产。而草驴不会舔驹子身上的粘液,剪脐带、揩粘液都是主人的事。这在农家是一般常识,人人能会、家家能作。
(三)驴器官的辟邪和生殖崇拜使然
陕北婴儿夜啼,以为是龙王爷手下一童儿名为“指甲子”所为。说这“指甲子”是以指甲特长而命名。这指甲子好恶作剧,乘龙王睡着的时候,就到河湾里团泥蛋子,抛撒下来就是“冷子”(冰雹),而晚上就到百姓家中以其长指甲见婴儿就掐,所以小儿犯拙口、口吐白沫、长夜啼哭不止。每当此时,父母书画“倒吊驴”分别贴于街巷路口,其文字为:“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行路君子念一遍,一刀砍向驴笼头。”同时旁画一驴,倒吊在木架上,故名“倒吊驴”。此“倒吊驴”与全国各处不一致者,是最后一句
有的写作“一觉睡到大天亮”,有的则画作倒吊的鱼,因陕北有些地区“驴”读作“鱼”。
叫驴生殖器还是妇女怀胎的“圣物”。在陕北,修饰的叫法是“驴肾”。说“驴肾”是“大补”之物,遇有习惯性流产,则千方百计搞到手供妇女煮食或炒食。这是过去的吃法。目前,则取“驴肾”一根,置于瓦上文火焙干,研成粉末,分别装入胶囊中,按时定量地分服。因对此深信不疑,故在市面上一根“驴肾”涨到天价,不被视为迷信,而是看作“偏方”。许多人如此处置,据说屡试不爽,可能有其食补的道理。
驴腿和“驴肾”还被视为辟邪之物。有些地方过年或遇家口不宁、宅子不安,巫师作法时亦必以驴腿或驴肾,或悬于门楣,或立于门后,或放于灶门旁,或置于其它被认为魑魅魍魉作祟的部位,被看成是一件非常神秘的辟邪法器。这一事象由来已久。远在古代门簪尚未出现的时候,原始初民常以“驴肾或其他动物的阳器悬于门楣辟邪,乃至于阴干缩瘪亦不能取下,在衍化的过程中逐渐以木雕的男根所替代。再后来,此木雕男根经过美化变成门簪。所以说,门簪实为“驴肾”和其他动物阳物的木质物化形态,既有辟邪功能,又有生育功能。时至今日,不孕或流产的妇女常常在没有人的时候,站在门墩上偷偷抚摸门簪,以为这样可以变不孕为怀胎、怀者“收胎”(保胎)。由此可以看出,民间又视门簪为阳物,悬于显眼的位置,确是生殖崇拜的一种明目张胆的张扬和炫耀。
驴腿还是揭墓贼必备的“道具”。古时,盜墓贼挺而走险掘墓以盗衣饰。他们盗墓时必持一条驴腿。据说,下到墓中,必须以驴腿敲击棺盖,说经此一敲,棺盖自开。视驴腿具有神异的功能,实则以恐怖神秘性吓唬常人。
从上述各种驴俗的具体事象看,陕北人对驴繁殖的重视和役使中艺术化的刻意追求,除了役使目的之外,也留有原始初民时期动物崇拜和生殖崇拜的痕迹。不同的自然环境和社会文化传统,形成不同的崇拜对象、崇拜形式、崇拜意义和崇拜程度。从陕北农民与驴的密切关系看,确系从早期的动物崇拜衍化而来的文化传承。不过这种崇拜已经是对信仰习俗的淡化、现实功利目的的强化,并通过各种艺术欣赏的审美价值观的转化表述和体现了。
——文章来自《陕北文化研究》总第十四期